『喀噠──喀噠──喀噠──』
火車行駛的聲音不斷傳來，從遠方不斷地接近。
穩定且延續的聲音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定感。
少女慢慢地睜開眼睛。
他坐在空無一人的車廂裡面。
車廂的吊環隨著火車的行駛輕輕晃動著。
吊環被夕陽拉得很長的影子也隨著在陰暗的車廂裡晃動。
車窗外是一整片被夕陽染成橘黃色的海洋。
『喀噠──喀噠──喀噠──』
火車繼續前行，不曉得目的地是哪裡。
少女沒有起身的意思，他就這樣坐在長椅上，看著車窗外的夕陽與海。
──啊啊，對了。
──這裡是……
少女想起來了。
這裡是黃昏之地。
****
『嗶嗶嗶嗶──』
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鐘正在發出劇烈的噪音，陽昱然一邊發出哀嚎一邊起身把鬧鐘按掉。
上面顯示著九點半。
窗戶外的陽光正升到高點，刺眼的光線正透露著外面的氣溫有多高。
今天一大早天才剛亮時，他們才從警察局回來，一進家門就有一大群人迎接，每個人都很高興陽昱然回來。
因為今天還是平日，該上班該上學的都還是要去，所以準備準備後大家都各自出去了，而陽昱楊狀況特殊，先留在家裡休息幾天，等確定沒事後再去上學。
於是陽昱然就在家人指示下回房間睡覺休息了。不過他覺得還是不要那麼頹廢，設定了鬧鐘打算早點起來熟悉一下環境。
離開房間後，發現每扇門上面都貼著大字報，寫著這是誰的房間，是浴室還是倉庫等等的。從貼著「陽昱辰的房間」大字報的房間裡面傳來打呼的聲音。
陽昱辰是陽昱然的親哥，目前正在縣外的大學就讀，一個月前聽到妹妹失蹤後，直接翹課跑回來，到現在還沒回去上學。
陽昱然睡覺前並沒有這些大字報，應該是陽昱辰在這段時間做的，畢竟整個家裡只剩下他在家。甚至連浴室裡面的所有梳洗用品都寫上了名字。
陽昱然梳洗時回憶著剛剛的夢境，過於真實的感覺不像是夢境。
火車。
黃昏。
無人的空間。
可以感受到那就是黃昏之地，與空無一人的小鎮是一樣的空間。
乘坐火車的自己正在被載往什麼地方，而夢境中的自己沒有抵抗的想法，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
「……火車的終點站是回到那個小鎮嗎？」
──那就不是有趣的事了。
陽昱然把毛巾掛回去架子上，他思考過後認為應該要去找守祈行聊聊。不管是黃昏之地的事情還是這個夢境。
不過在陽昱然的內心深處其實很好奇關於『守祈行』的身份跟來歷的。不過按照在沙灘上的談話跟警察局裡的對談，他覺得守祈行應該不會主動透漏太多。
下樓到達客廳後，少女環顧四周確定了這棟房子的格局與家具都跟他在黃昏之地住的房子一模一樣。對於自己之前的猜測是正確，他感到十分驕傲。
接著陽昱然打算去牽那台在黃昏之地陪他好幾天的腳踏車，既然在黃昏之地都有出現，那就代表現實裡也有那台腳踏車，他要騎著去鎮上晃晃，熟悉一下有活人的小鎮。
不過他的計劃馬上就失敗了，因為到處都找不到腳踏車。
「昱然，你醒啦？」
陽昱然在停車棚到處找腳踏車時，後方有個女性喊住了他。對方的頭髮帶著許多白髮，看上去也很有年紀了，但跟陽富財一樣都有一股莫名的氣勢在。
「呃…早安。」
「早安。」
對方把手上的洗衣籃裡的衣服放下，逐一分類後丟到不同的洗衣機裡面。光看著感覺不太好，陽昱然也加入分類的工作。
衣服的數量非常多，呈現了大家庭的人數。
「感覺還好嗎？」
「還好。」
「聽說你忘記很多事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記得了。」
陽昱然很乾脆的承認不記得對方的事情，雖然可以用猜測的去推估對方的身份，依照年紀大概是陽昱然的阿嬤、陽富財的妻子。
不過這裡可是大家庭，要是對方其實陽富財的姐妹就尷尬了。
「我是阿嬤喔。」
分類完衣服後，阿嬤把洗衣機蓋上啟動。帶著陽昱然從側門回到廚房去，從冰箱拿出了一些餐點出來熱。
「說請多指教也很奇怪。先歡迎你回家吧。」
阿嬤把熱好的餐點放在了陽昱然的前面，帶著笑容離開廚房。
靜靜地吃著遲來的早餐，陽昱然看著這個放滿椅子的圓桌放空思緒吃著餐。
沒多久阿嬤拿著好幾本頗有重量的相簿回來。他把相簿攤開來，裡面是許多人的合照，有出去玩的照片，也有過節和日常的照片。
「先重新記得大家吧。」
阿嬤帶著溫柔的笑容看著陽昱然。陽昱然吞下了嘴裡的早餐，覺得阿嬤的笑容給人一種要是沒有記好誰是誰就別想離開餐桌的錯覺。
「我可以慢慢熟悉。」
「有基礎熟悉起來比較快。」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剛剛那不是錯覺，阿嬤的態度就是沒有要放他離開的意思。
帶著笑容卻不容反駁的阿嬤。
至少現在陽昱然切身認識到阿嬤了。
*****
總之到中午時陽昱然知道了陽家成員結構還有阿嬤的名字。
阿嬤的名字是陽曾秀琴，是陽富財快要金婚的妻子。據他所說當初是沒有打算冠夫姓的，但因為覺得陽家的姓氏很特別，最後還是冠夫姓了。
陽富財和陽曾秀琴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第二個兒子正是陽昱然的爸爸──陽穫武，包括陽昱然有三個小孩，正在讀大學的長孫，高二的陽昱然，讀小學的最小孫女。
第一個兒子也就是陽昱然的大伯──陽穫文也有三個小孩，年紀都比楊昱然小。
目前大家都住在一起。一樓主要是共同生活地方加上陽富財夫妻的房間；二樓是大伯一家住的；三樓是陽昱然一家的住所；四樓則是客房與神明廳。
至於三兒子跟女兒現在都在外地工作，只有過年的時候會回來。
阿嬤滿意的把相簿蓋上，確定這些已經塞進去陽昱然的腦中，接著翻開下一本相簿。
一下子出現太多人名，而且大家的名字都有共通性，爸爸那輩是穫，自己這輩則是昱。陽昱然心裡保證到時候見到本人的時候自己絕對會搞混。
才終於結束了阿嬤與阿公的戀愛結婚史，又馬上進入到爸爸那輩的戀愛結婚史。
陽昱然覺得情報太多，中間還有參雜了阿公朋友圈的事情，八卦多到感覺跟陽家沒有太多關係了。但阿嬤又堅持這是必須知道的事情繼續說下去。
「再來是你媽媽和你伯母的名字──許宜慧和林采雯，還有──」
「你們在幹嘛？」
一個男聲打斷陽曾秀琴對孫女的強塞式教育。
陽昱辰抓著自己剛睡醒亂糟糟的頭髮，站在廚房門口看著祖孫兩人，孫女已經是兩眼無神的盯著相簿，看起來沒在聽阿嬤的教誨了。
「昱辰早安，你不是才剛去睡嗎？這麼早就起來了？」
「已經中午了喔，阿公也早就從田裡回來了。」
「咦？什麼時候？我都還沒準備午餐。」
阿嬤跳了起來讓陽昱辰來幫他準備午餐，陽昱然則是在阿嬤的命令下抱著好幾本的相簿去客廳『複習』。
看到相簿上一張張的人臉，陽昱然感覺都快分辨不出人類的臉差別是什麼了。
陽富財推開大門進屋，守祈行默默地跟在後面進屋，看到陽昱然獨自坐在客廳看相簿，陽富財稍微調侃了一下自家孫女。
「課上完啦。」
「……嗯，你們知道我們在上課啊……」
「從後門看到的。哈哈，不好打擾你們祖孫相處啊，總要多多相處才能認識認識啊。」
陽富財用力拍了拍陽昱然的後背，看起來心情很好，雖然說得好像沒錯，有部分卻讓陽昱然覺得他是在看笑話。
「其實多跟人說話就會認識了啦，不用搞什麼事前預習。又累又難記。」
「那麻煩救救你可愛的孫女？」
「你知道我們家最不能惹的是誰嗎？」
「……阿嬤？」
「對。我最疼我老婆了，所以他做的都是對的。」
丟下這句話後陽富財就坐到沙發上看電視了。看起來完全沒有打算幫忙的意思，難怪早就回來了卻是陽昱辰進來廚房打斷課程。
守祈行坐在陽富財的旁邊跟著他看電視，換掉了那身黑色古裝服裝。現在穿著的是印有大面積血跡花紋的連帽上衣和破洞牛仔褲，整體看起來有點鬆垮。超長的頭髮也綁成丸子在後腦勺。
──好像路邊小混混。
這是陽昱然的心得。他覺得守祈行的臉跟氣質應該比較適合書生氣質的服裝。或許女裝也很適合，畢竟身高矮小臉又長得很清秀，那頭長髮再做個造型，絕對可以騙倒一大堆男性。
陽昱然為了逃避阿嬤出的作業，完全分心在其他的事情上面，直到被阿嬤喊去廚房吃午餐才停止這種無意義的想像。
五個人就這樣圍在餐桌上吃午餐，雖然陽昱然才剛吃早餐沒多久，這種氣氛下他還是一起上桌意思意思吃幾口飯了。
午餐過程陽富財不斷地趕陽昱辰回去大學上課。
「你大學是要讀五年是不是？」
「我可是全鎮的希望、陽家百年神童。區區翹課一個月是不會被二一的。期中考也絕對是高分通過。」
「誰理你是什麼神童還是蒲仔。你給我回去把書讀完，讀完後順便去找工作結婚生小孩養小孩再回來。」
「這根本是叫我別回來了吧！」
「你還聽得出來啊！回去上學！」
「就說沒問題的！而且我在家幫忙還可以讓我們家的農作物冠上『第一大學高材生親手種出來的優秀產品』這種頭銜！」
「誰要你這個輟學生的頭銜啊！我的名字都比你有用！」
「我還沒退學啦！」
「『還沒』是打算真的給我退學是不是！」
以上這種越來越沒營養的對話覆蓋了整個午餐時間，到最後陽富財下了命令，要是星期五他還看到陽昱辰在家裡，他就會把孫子腿打斷然後丟到大學門口去。
在祖孫吵完架之後，陽昱然從陽昱辰那裡知道他的腳踏車去了哪裡，據說是跟他的書包一起被找到，腳踏車整個被撞爛成廢鐵了，完全不是修一下就能再繼續騎的程度。
「當時大家都說你可能已經……嘛，雖然腳踏車壞了，但人好手好腳沒事就好。」
陽昱辰欲言又止，跟剛剛和阿公吵架的樣子完全不同，小心翼翼地擔心妹妹的情緒。
據說當時狀況是到了晚上陽昱然都沒有回家，他的朋友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哪，大家找了一圈後在海邊附近發現了整個扭曲成波浪狀的腳踏車，書包也在路旁的草叢裡被發現，但完全沒有找到陽昱然。
大家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依照腳踏車變形的程度，可能是陽昱然在路上被車子撞到，而且是很嚴重的車禍，連書包都被甩到草叢裡面，然後陽昱然被肇事車主給帶走掩藏罪行。
所以在看到陽昱然完全沒事的回來，媽媽才會哭成那樣。這一個月大家不知道想了多少可能會發生的情形，現在只是失憶大家反而比較能接受。
陽昱然表達了想去鎮上繞繞熟悉一下環境，陽昱辰就騎車載著他到處去看，跟他介紹了公車站牌還有學校位置跟鎮上一些學生比較會去的書店、雜貨店等。
「你學校在山上，公車只到山下。你要自己爬上去。」
兩兄妹靠著機車在路邊吃著草仔粿，陽昱辰邊說明之後上學的路徑。陽昱然的學校是沿著山蓋的，校門是在半山腰上。看著山上那個建築，少女覺得這樣三年走下來畢業的學生的腿力應該都會很驚人。
「你還有哪裡要去嗎？」
陽昱辰把草仔粿的塑膠袋收一收，詢問乘客的意見。陽昱然沒什麼特別要去的地方，到鎮上晃了一圈後發現鎮上跟黃昏之地的小鎮是一模一樣的，雖然對現實沒記憶，但對於小鎮的道路還是能辨識的。
確定自己至少不會在小鎮上迷路後，陽昱然就覺得差不多可以回去了。畢竟現在在路上如果遇到認識的人都會拉著他們聊天，幾乎都是感嘆陽昱然居然真的回來了。久了光客套回應都會累。
兄妹就這樣騎車回家，結束了這次的鎮上探險。
不過在坐上機車後座前，陽昱然突然感受到視線。
抬頭四處張望，並有沒有看到什麼人在看自己。連賣草仔粿的老闆娘都是看著電視並沒有看向這邊。
「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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