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即是太陽落幕,大地失去光照之時。
這時候的人們都會回到溫暖安全的居所,躲避黑夜與藏匿在黑夜之中的生物。
少女現在就很想躲到溫暖的房屋裡,不過並不是害怕黑暗,只是單純冷到需要找地方取暖。
就在剛剛少女像是釣起來的魚被守祈行拉上岸。
少女並不是不會游泳,而是他們出現在距離海岸頗遠的地方。黑暗中他們也搞不太清楚方向,於是隨便朝一個方向遊,結果到的地方是一大堆的消波塊,根本沒辦法上岸,只好再遊向其他方向找尋能上岸的地方。
後來少女體力不支,最後幾乎是靠守祈行拉著他才能堅持到岸上。一到岸上後馬上迎接夜晚涼風吹拂,少女感覺身上浸泡過海水的地方都抖了起來。
完全沒有形象可言,少女直接癱倒在沙灘上休息。又冷又累都快分不清楚顫抖的身體到底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游泳遊太久了。
「你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嗎?」
守祈行在旁邊把上衣脫下來擰乾,一邊問著少女接下來的打算。
「你說會跟我解釋的。」
「……」
從沙灘上爬起來換成盤坐的姿勢,少女把一直背在背後的揹包拿下來,裡面也是海水泡好泡滿。少女扼腕自己當初沒有放任何保暖的東西進去,現在需要卻沒有得用。
從揹包中拿出餅乾,塑膠包裝完美隔絕海水保護住餅乾,此時科技的力量戰勝了海水。把表面殘留的海水甩掉,少女拆開塑膠包裝吃起餅乾來。
「邊吃邊聊吧。」
少女把餅乾放在海灘上,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示意守祈行坐下來。
守祈行將稍微擰乾的衣服重新穿上,把濕漉漉的頭髮盤起來後落坐在少女的身旁。
「你想知道什麼?」
「那個無人小鎮是怎麼回事?」
「那是依照你的記憶所製作出來的小鎮。沒有其他人是因為那是獨屬於你一人的地方。」
「誰啊?特地創造一個小鎮給我。」
「……沒有誰。只是一種交換機制而已,整個小鎮是依照你最深刻的記憶創建出來,接下來你所有的記憶會逐漸留在那裡。」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機制存在?」
「……我也不知道,能觀測到的僅此而已。被害者會跟你一樣沒有記憶,我們也沒有辦法得到更多資訊。還是說,你能告訴我那個小鎮更多的細節?」
守祈行低下頭側眼看向少女,雖然說著讓少女提供訊息,態度卻很明顯並不期待少女能說出更多內容。
「嗯──永遠都是黃昏。」
「還有呢?」
「沒有任何人,連蟑螂都沒有。食物吃掉後不會復原。」
「好的。」
「……天空會裂開。」
「那是我進去時造成的。」
「蛤?」
守祈行無視震驚的少女站起來伸懶腰。
「你有什麼地方可以去嗎?」
少年再一次提出最開始的問題。
眼見少年沒有意思繼續無人小鎮的話題,少女收起剩下餅乾,起身把身上的沙子拍掉,不過沙子全部黏在濕掉的褲子上,拍兩下後發現沒什麼用,少女就放棄拯救充滿沙子的褲子了。
「有。」
聽到少女如此肯定的回應,守祈行似乎有點驚訝。
畢竟一個記憶全失的人應該是沒有地方可以去的。
但是少女覺得有個地方可以去試試看──就是自己在黃昏之地住的房子。現在說起來少女才注意到,他最早的記憶就是在那個房子醒來,很理所當然住在那裡。
究竟是失憶前的自己選擇住在那裡,還是從進入黃昏之地的起始地點就是那棟房子已經不得而知。不過以目前線索來看,那是他家的機率非常高。
因為這次沒有腳踏車可以騎,兩人只好沿著記憶中那棟房屋的方向徒步行走。少年少女並排行走在黑暗的道路上,沿途只有偶爾出現的路燈照耀著他們的去路。
***
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兩點。
日期是星期二。
地點是在警察局的椅子上。
少女裹著著一條毛巾手裡捧著熱茶觀察警察局的環境,時間也是從旁邊的日曆時鐘上得知的。旁邊坐著一樣裹著毛巾喝熱茶的守祈行。
剛剛他們兩人在遠征的道路上被巡邏員警給攔住,兩個一看就是未成年的少年少女大半夜在路上走實在太過可疑。雖然試著解釋是在回家的路上,由於完全說不出地址,兩人還是被帶回警局了。
「你們為什麼大半夜跑去游泳?」
少女覺得警察的問題非常好,但非常難回答。到底是該直接全盤擺托出,還是隨便找個理由混過去?
剛剛在路上被問地址和電話時他們沒有回答,身上也沒有任何身分證明文件,似乎給了警察不太好的印象。所以少女決定誠實回答,做人就是該誠實以待。
「其實我之前都在一個奇怪的地方,那裡永遠都是黃昏。待久了還會失憶。」
「蛤?」
「這位是把我從那裡救出來的英雄。我們一出來就掉到海裡了,很努力才游上岸喔。」
「……」
「不過因為失憶記不得家的地址,只能半夜慢慢找路回去。」
「妹妹,我現在是很認真在問你,不要嘻嘻哈哈的。」
少女從警察的表情感覺到警察要麼覺得他是嗑藥了,要麽就是中二病到極點的妄想少女。
「小林你在吵什麼?」
從間隔裡面走出來一個年紀較大的警察,他雖然在裡面處理文件,但還是把外面二人的對話聽得差不多,沒想到後輩連兩個小孩都搞不定。
「王伯,這兩個小孩……」
「嗯。」
被喊王伯的警察揮揮手,表示他來處理。
王警察接近觀察少女一會後拍了一下手掌。
「你不是阿財的孫女嗎?」
「咦?」
林警察在後方發出了驚訝的聲音。轉身從桌子上的文件裡面抽出一張紙來,上面印著的是失蹤人口的照片跟名字,他拿著單子去跟少女比對。
失蹤協尋單上面有一名失蹤一個月的少女,跟坐在椅子上全身濕透的少女長得一模一樣。
失蹤少女的名字是──陽昱然。
***
陽昱然,高中二年級,就讀的是小鎮上的公立高中。在一個月前失蹤,失蹤原因有可能是因為跟朋友的感情問題,9月中旬離開學校就不知去向。
失蹤的時候沒有帶錢包和手機離開,周圍的親友也沒有人知道他最後去了哪裡。
──以上是失蹤人口的協尋傳單上的內容,守祈行一邊喝著熱茶一邊瀏覽傳單,上面還放著少女穿著制服最後被學校監視器拍到的畫面。
少女早就在黃昏小鎮脫下制服換成便服了,現在也沒辦法靠制服上繡的名字來確認身份。而且少女自己也沒有印象那套制服收到哪裡去,他在黃昏小鎮時完全沒注意到有制服這種東西。
王警察試著跟少女確認身份,很不幸的是少女完全喪失記憶了。再三確認少女真的失憶後,警察也只能先聯絡家屬,讓家屬來確認看看是不是本人。
林警察還拿著好幾份失蹤人口單子在對照守祈行的臉,擔心他也是失蹤人口。
「……我已經成年了。成年人的行蹤不需要家長的同意了吧。」
被問到有點受不了,守祈行才終於鬆口說出自己的資訊,但這個資訊讓警察大感震撼。
「你成年了!?你也太矮了吧?」
「……陽昱然長得也不高。」
「不一樣啊,你都成年了怎麼還這麼小隻?」
因為也不是第一次被這樣說,守祈行也不打算反駁什麼,身高這種東西會長就是會長,不會長就算放了十年以上就是不會長。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你們不是同學吧。」
王警察忽略掉身高問題朝著守祈行發問,王警察的眼裡透露著懷疑。來歷不明又自稱成年的人,大半夜突然帶著失蹤者出現在路上,怎麼想都很可疑。
「……」
沒有再回應警察們,守祈行起身走向兩個警察,警察們皺起眉頭警戒起來。
少年右手拿出了一張寫滿字的長條布料,接著左手放上布料,隨後布料上面的所有字都綻放出微弱的光芒。光芒褪去後兩個警察的眼神也變得迷濛。
「我只是個路過的旅人。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任何問題。』」
聽到兩個警察重複守祈行的話後,他就把布料收起來坐回去原本的位置。
作為目睹全程的少女──陽昱然,左右來回觀察雙眼依舊迷茫站在原地不動的警察們,以及使用超脫常理的能力來脫法的守祈行。
陽昱然決定端起剛剛還沒喝完熱茶繼續喝,他有種預感是自己即將要被捲入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沒過多久外面傳來了刺耳的煞車聲,在凌晨這種寧靜時刻發出這種巨響,大概附近的住家全部都會被吵醒出來罵人。
煞車聲也讓警察們清醒過來,眼神不再混濁。
警察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衝進來好幾個人,為首的是一個婦人,他一看到陽昱然就撲過來抱著痛哭。
還有兩個男性看起來跟婦人差不多年紀,剩下一個看起來是大學生的青年,他們看到後陽昱然都露出安心的臉色。
最後緩緩走進來一名老人,滿頭白髮和經歷風霜的臉龐,身姿挺拔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在。
「給你們添麻煩了,謝謝你們。」
「不會啦。妹妹找到就好了。」
老人跟王警察寒暄起來,兩人就像認識多年的好友開始聊起天來。
陽昱然看著抱著他痛哭的女性。還有剩下的男性們,一個去打電話聯絡人,一個加入了警察和老人的對話,剩下的青年正在觀察坐在旁邊的守祈行。
──少女覺得自己應該真的是「陽昱然」,這些人是他的家人,看得出來大家都很高興見到他。但是少女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因為沒有一個臉龐是他認得的,每張臉都是陌生人。
****
禍福相倚。
禍與福互相依存,往往福因禍而生,而禍中也潛伏有福的因子。
以上解釋出自國語辭典。
這句話可以用在安慰親朋好友遇到壞事時,可以不用灰心說不定會有好事發生。當遇到開心的事時,也可以提醒要注意是否有壞事出現。
陽昱然失蹤但是回來了。
陽昱然沒有受傷,不過失去了所有記憶。
陽昱然雖然失憶了,在常識、知識、語言還有心理方面看起來都沒有問題。
以上呈現了大喜大悲的好消息與壞消息。
當然這是對於陽昱然的家人來說,他本人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感受起伏。
確定陽昱然已經安全地送回家屬身邊,守祈行本來打算默默地離開警察局,卻被陽昱然的阿公──陽富財給攔了下來。
「聽說你叫守祈行啊,是你帶昱然回來的嗎?」
「是。」
「你在哪找到他的?」
「在海邊,他獨自一個人在那裡遊蕩。」
「你怎麼一個人半夜在那裡,有其他人跟你一起嗎?」
「沒有,我是自己一個人旅行,因為沒有錢可以住宿,才在海灘那附近的涼亭睡覺。」
對於守祈行老老實實回答陽富財的所有問題,陽昱然感到訝異,少年被警察詢問的時候明明直接靠著神奇能力讓警察不再發問,結果現在卻如此配合。
於是變成一個神奇的場景,陽富財在向來歷不明的人士詢問,警察反而在一旁處理其他的事情。
「你需要錢嗎?」
「嗯?也沒有很需要……」
「你要不要打工換宿?來我們家幫忙做農,包吃包住加薪水給你。」
「不,我──」
「你算是我家孫女的救命恩人啊。還是要給點謝禮的,不然傳出去人家說我們欺負小孩子。」
「但是──」
「就這樣說定啦!哎呀,我家孫子孫女都長大了,沒有小時候聽話了,說要下田不是要讀書就是在忙,溜得比誰都快。」
陽富財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說定了整件事,他拉著守祈行往停在外面的車子走去。
不過還沒走出警察局就被自己家的兒子跟媳婦給攔住了。他們把陽富財拉到旁邊小聲交談著。
「爸,不要隨便就帶人回家。」
「你根本沒辦法確定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而且也不能確定昱然失蹤真的跟他無關。」
「你們太小看我了!我看過的事跟吃過的鹽都比你們加起來多,我一看他就是個陽光向上善良可靠的好孩子。」
「你上次買的股票大跌。」
「那是老花眼有點發作了。」
「你支持的名嘴被爆出收錢辦事。」
「那是人生際遇有高有低。」
「你……」
「哎呦,我命苦啊。」
在兒子繼續攻擊前陽富財一個大喊打斷詠唱,搖搖晃晃靠在桌子上,看向在旁邊的王警察。
「阿王,你們剛剛一定也問過了吧,祈行人怎樣?」
「沒有問題。」
被點名的王警察流暢地給予回覆。
陽昱然對於「沒有問題」這句話保持懷疑。但是剛剛他已經嘗試過誠實告訴警察他失蹤的經歷,光怪陸離的事情是很難讓人相信的,到時候搞不好還要花更多心力去解釋清楚,確實不如就這樣瞞混過去方便得多。
「你們看,人家小小年紀就這麼辛苦到處討吃討住,還不求回報幫助你家女兒。結果你們這幾個大人不知道大人家幾歲,不感恩就算了,還懷疑他不安好心!」
「這是兩回事吧?」
「教子無方啊!我養出來的孩子都沒有學習到我的好品德,太讓人痛心了。」
「爸,不要捏造沒有的東西。」
「不要喊我爸,我沒有你們這樣沒良心的兒子。」
最後在陽富財的親情攻勢之下,兩個兒子只能屈服了。剩下的媳婦──陽昱然的媽媽則是丈夫都認輸了他也不好再繼續反對了。
守祈行的事情就這樣拍板定案,成為了被陽富財以包吃包住加薪水條件僱用的員工。
最後在遠方的天空開始轉白時,陽家六人加上守祈行總算離開警察局踏上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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