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開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個問題詢問不同的人應該會得到不同的回應,有些人會回答由時間決定,有些人會認為是由太陽的升起落下決定。
雖然定義都有所不同,但在一天之中一定會有太陽升起照耀大地,落下後陷入黑暗之中再次等待太陽升起。
「……果然,很奇怪啊。」
一名少女站在頂樓看著即將墜入海面的夕陽,發出了疑惑的呢喃。
看了一會夕陽後,少女轉身下樓去到客廳,往牆壁上的一份日曆填上了一筆斜線。旁邊還有大概 5 條斜線,這些斜線代表的是少女在這裡度過的時間──至少少女是這樣認為的。
因為能辨識時間與天數的手段都沒有了,所有的時鐘都是停止的,甚至連太陽都是停止的,永遠停留在夕陽時段。少女只是憑著自己的生理時鐘來推斷天數,睡醒了就是新的一天,靠著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來判斷時間。
少女依靠自身擁有的知識來思考,他有聽過擁有永夜永晝的國家,但沒有聽過有永遠都是夕陽的狀況。
除了時鐘停止運行、通訊設備沒有反應、電腦電視無法使用、永遠都是夕陽這些問題之外,還有一個更加脫離少女常識的問題。
那就是──這是一座死鎮。
鎮上沒有任何一個人,甚至沒有任何一隻昆蟲。但是所有非活物的東西都還在,有著剛煮好的熱茶,還有吃到一半的餐點,就像是鎮上的所有生物在一瞬間一起消失不見了,然後時間停留在那個瞬間。
「連蟑螂都沒有啊。」
把這兩天設置的蟑螂屋塞回去冰箱下面,少女確認了就算世界末日也會活下來的黑色流星並沒有存活在這座死鎮。
這幾天的時間少女用腳踏車跑遍了整個小鎮,小鎮周圍有著大大小小的農田,更外圍的部分則是被山跟海包圍著,也沒有看到可以稱為火車站的地方,完美呈現什麼叫做交通不便、鄉下偏僻。
接著少女開始擅闖民宅,甚至還直接從超市裡不結帳把商品拿走,儘管警報聲大肆作響,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出現制止少女。
現在完美處於恐怖傳說故事之中的條件,如果真的有鬼怪從陰影處跳出來少女都不會意外。不如說在這種死寂的小鎮獨自生活了好幾天,少女反而期待能有其他生物出來晃晃。
「總之先來吃早餐吧。」
一直思考只會造成壓力,少女決定先把問題都先丟到旁邊去。只要吃飽喝足腦袋得到營養補充後說不定能有全新的解答蹦出來。
將烤過的吐司抹上果醬,配上一杯咖啡就是一份簡單的早餐。慢悠悠地吃光早餐後,少女牽著上面貼滿大大小小獨角獸貼紙的腳踏車出門了。
這幾天少女都會這樣到處走走看看,食物沒有了就去超市或雜貨店補充。不過依照這幾天觀察下來,被拿走吃掉的食物並不會恢復,也就是說總有一天這個小鎮的食物會被吃光。
為了不餓死在這個奇怪的小鎮,少女今天的目標是翻過小鎮旁的山,去看看山的後方是什麼。因為不確定靠腳踏車翻山越嶺會花上多久時間,少女先去商店搜刮了一個後背包、食物還有一些日常用品以備不時之需。
邊收拾行李少女邊感慨這裡少數的好處就是不用擔心黑夜和天氣變化等問題,即不會颳風也不會下雨,也就不需要額外準備保暖衣物和照明物品。
收拾好行李後少女揹起背包,踏著腳踏車朝山道出發,行李輕便的好處就是在山坡道的時候會比較輕鬆一點。
雖然柏油路面的山路比起單純的土壤路輕鬆一點,但持續向上的斜坡還是讓人的體力急速消耗。終於到達緩坡的地方後,少女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好先靠在路邊的圍欄休息。
少女依靠著護欄側頭看向山下的小鎮與遠方的海平面,那持續不變的夕陽依舊懸掛在海面上方,帶著橘黃色的光芒渲染天空、海洋和地面,少女也同樣被包裹在裡面。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海洋與天空的交界處,海浪將夕陽的光芒襯托得更加耀眼。少女覺得心裡平靜下來許多。明明身處在完全脫離常識的地方,但只要注視著夕陽就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海浪?」
少女懷疑自己看錯了,更加仔細的觀察海上的狀況,確認了真的有海浪後,少女馬上跳上腳踏車,將腳踏車調頭往小鎮衝回去。
──這裡是沒有其他生物的小鎮。
──沒有風也沒有雨,連時間都不會前進。
──天上的雲從來沒有動過,卻有「海浪」。
上山的時候有多辛苦下山就有多輕鬆,少女一路朝著海邊的方向疾駛。
就在少女剛回到鎮上時,從天空傳來了奇怪的巨響,就像衣服被拉扯撕開的聲音。少女下意識地按下煞車,腳踏車發出的刺耳煞車聲完全被天空傳來的巨響覆蓋。
天空被撕開了一個巨大裂痕,裂痕裡面是無盡的黑暗。
少女抬頭觀察那個覆蓋了整個小鎮的裂痕,裂縫沒多久就停止擴大,接著以驚人地速度閉合起來,天空恢復成原本的樣子,周圍再次陷入了寂靜。
並沒有繼續朝著海邊前進,少女環顧四周,整個小鎮還是毫無人煙,天空的雲停留在原位沒有移動。
考慮一下後,少女還是決定繼續前往海邊。天空的裂縫、無人的小鎮跟停止的時間這些都是屬於異常現象,脫離常識的狀況。海浪是目前能找到屬於常識範疇的現象,說不定可以從那裡找到離開這裡的線索。
****
因為認不得前往海邊路,少女一度迷失在田野之間。幸好最後找到了一個快要被樹叢掩埋掉半人高的路牌,上面還畫著吉祥物指示海水浴場的方向。
少女覺得那個吉祥物算是很可愛的造型,但是因為風吹日曬雨淋導致顏料脫落加上受損,吉祥物看起來已經變成地獄來的使者。
把腳踏車停放在路邊後,少女朝著海灘跑去。
海浪不斷拍打著海灘。
周圍只有海浪的聲音。
「你好。」
還有突兀的人類打招呼聲。
少女迅速轉身朝向聲音的來源,對方似乎也被少女的動作嚇到,震了一下。
來者是一名跟少女差不多高的少年,披散著到大腿的長頭髮,身上穿著黑色的古裝。
整個就像是從經典的鬼故事裡面出現的冤魂。
「呃,你好。」
少女先發出了躊躇聲後才朝向少年揮手打招呼。
看到少女朝他打招呼,少年才繼續接近少女,等兩人距離剩下大概三步左右後,少年露出了溫和的表情加上禮貌的詢問。
「我的名字是守祈行。如果方便的話,能告訴你叫什麼名字嗎?」
「名字啊,名字……」
「是的?」
「我好像不記得我叫什麼。」
──少女直到被問到才注意到這件事。他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而且在少年提起之前對於自己不記得自己是誰這件事毫無違和感。
「……請問你還記得家人或是朋友的名字嗎?」
「家人……對了,按照常理來說我應該會有父母。」
少女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的朝著守祈行說著,守祈行聽到後的表情變得有些無奈。
少女突然發現不只名字,家長、住所、長大的地方,什麼記憶都沒有,就好像自己是憑空冒出來的人一樣。但自己卻有一種認知,所有人都會有生下自己的父母,而父母在孩子成年之前會負擔起養育的責任。
還有每個孩子都擁有義務教育,必須前去學校就讀學習,自己同樣沒有去上學的記憶。但卻有著小學、國中、高中還有大學這種學業層級的認知。
雖然常理判斷人人都會有父母,但這幾天下來少女完全沒有打算去尋找家人和朋友,只有察覺「無人小鎮」是有問題的。
──難道我是孤兒之類的嗎?
少女開始思考起自己對於「家人」冷漠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家人」只存在於知識沒有真實擁有過才如此冷淡。
少女陷入思考完全忽略掉旁邊的少年,守祈行咳了幾聲後把少女的思緒拉回來。
「我可以先認為你沒有『自己』和『家人』相關記憶嗎?」
「沒問題,請盡量認為。」少女擺出一副都可以、無所謂的態度,實際上少女也覺得自己八成不只家人跟自己的記憶沒了,應該還有很多也都忘了。
只是都忘了所以也不會注意到自己想不起來什麼。
「……好的。我想你應該有察覺到這裡是個異於常識的地方,繼續留在這裡你的記憶可能隨時會消失殆盡,我們先離開這裡。」
守祈行朝著少女伸出右手。
少女盯著少年的右手掌心,再看向少年黑棕色的雙眼許久。兩人一句話也沒說只有海浪的聲音持續傳來,少年就這樣維持右手伸出的狀態。
「離開後你會和我說明情況嗎?」
「會的。」
得到答覆後,少女伸手回握守祈行的手。
守祈行牽著少女,兩人一起走向海裡。在沙灘上踏出來的腳印馬上就被海浪給沖刷掉,完全沒有痕跡留下來。
「這裡的「正常」是不會改變,也不會移動。現實的「正常」是會改變、移動的。」
少年背對著少女,黑色的長髮正隨著他的動作左右晃動,迎著黃昏的光線讓少年的黑髮變得更加漆黑、像墨水一樣。
「所以,這裡的「異常」就是連結現實的「正常」的通道。」
隨著兩人走到越深的地方,守祈行握著少女的力道也逐漸增強,似乎是擔心少女會甩開他的手離開。
當水的深度來到腰部後,行走開始變得很吃力了,海水也不時拍打到臉上。
「還要繼續走嗎?」
少女有點擔心起來,畢竟再走下去可能會真的泡進海水裡面了。雖然記不得自己的名字與來歷,少女還是知道自己是靠肺呼吸,不是靠腮呼吸,泡進海水裡百分之百會溺死。
──啊,還是其實他是水鬼,是來抓交替的?
因為前面的少年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抓著少女的手異常用力完全甩不開,少女就開始想著自己可能是遇到傳說中的水鬼事件。
守祈行終於停下腳步,轉頭面對少女。
迎著夕陽的少女看見的是逆光的守祈行,守祈行的周圍發散柔和的橘黃色光芒。不過臉部分完全逆光變得充滿陰影,老實說完全就像個壞人一樣。
守祈行露出溫和的笑容,似乎是想讓少女安心下來。
「我會保護你的。」
接著,守祈行的背後突然出現許多黑影朝著少女撲過來,沒有看清楚是什麼東西的少女只感覺到自己整個人被夾著固定,再來就被往前拖拉正臉撞進海裡。
不知道被拉入多深的海水裡,少女進入水中後周圍陷入一片的黑暗。
沒有水聲、沒有陽光、沒有任何的東西。
只有黑暗與寂靜。
就算想要掙扎,自己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給壓制著完全動不了。
突然──一股巨大冰冷的水流正面衝擊少女的正面,寒冷的水一下指把少女沖醒,還不小心大吸了一口,鹽水一下子充滿鼻腔和嘴巴。
接著有股力量拉著他前進,一下子少女被拉起來脫離了水中,在模糊之中看見的是高掛在天空之中的弦月。
「咳、咳咳咳──」
沒有欣賞滿月的心情,少女開始狂咳把剛剛嗆到的海水咳出來。守祈行則是盡量幫忙扶著少女,讓少女可以輕鬆一點得浮在海上。
他們此刻在夜晚的星空之下,像笑容一樣的弦月浮在空中,不再是之前那個永遠的黃昏之地。
居然真的離開了。
少女在狂咳之中的感想是──看來不是抓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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